前些年,为了孩子就近入学,小迁搬家。入住的新家一侧窗外是梧桐树顶端的树梢,另一侧窗户是柳树,看着窗外一年四季的景色变迁,晨起后被鸟儿叫醒后的小美好,新的生活环境让我倍感欢愉和满足。每当初春时节,窗外会发出倦夜朦胧中几声“布谷—布谷”,撕破了黑夜的阻挡,在宁静的夜晚穿透力极强,由远而近,再渐行渐远,像是播放器里淡出淡入的音效,或是空山里的回响。但闻这样的声音,我总要侧起耳朵细细地聆听。幸哉!在每个春天,还能听到这样美妙的声音。
江南立春,“细风先动柳,残雪不藏梅”。外婆家屋前的垂柳吐出新芽,点点新绿,满树泛着春意。一阵春风吹过,千条柳枝荡起秋千,上下飞舞。老屋后的池塘,一群群鸭子在水面上戏水,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鸭声阵阵,打破宁静的早春。
外婆家屋门半开,一束灯光打在屋内的白墙上,映亮老屋里斑驳的桌椅,显得熠熠生辉。堂屋里沧桑的老木残缺中透露着生命的淡定与从容,柜体上放着一台老式的电视机,似乎也听不清电视里播放的是什么,那声音细弱游丝,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彻底吹散。我用手轻抚柜面,感受岁月沉淀,它似时光信使,低语往昔辉煌,风化剥落的漆面下,是那段被遗忘的旧日光景,它是外婆用了大半辈子的老家具。
记忆中,外婆种菜、种花、养鸡鸭,她曾迈着“三寸金莲”般的小脚在院里忙前忙后,这是她年老后打拼的一片新天地。小小的我坐在冒着新芽的栀子树下,吃着大集上买的糖葫芦,偶尔与外婆说上几句话,或者相互微笑对望的情景让我记忆颇深。更多时候,外婆弯着脊背,蜷坐在那把古老的座椅,出神地望着远处那片绿油油的菜地,浑浊的目光里,似有期待,却又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外婆家田野上的白云似絮,天蓝如海。那里的春天来的早,来的静,春雨绵绵,坡边的一抹映山红悄然绽放,油菜花黄灿灿,红的蓝的花儿在油菜花间穿梭。有时小燕子在花丛中来回盘旋,每每观察却总要靠在老屋的门框上,候着那对熟悉的翅膀,再从门头的方洞掠过,回到梁上尚有余温的巢堂。
外婆家门前还有一片湖蓝色的湖,远处山色空蒙,青黛含翠;近处堤上的风很松朗,不断有花香涌来,吹在脸上很暖很香很温柔。也许是生于斯、长于斯的外婆无暇顾及身边的花红柳绿,亦或许看惯了这样熟悉的地方,心中自然多了一份平淡,在食不果腹的年代唯一在乎的是春日间耕种繁忙的景象和期待秋天那一场丰收的盛宴。小满过后,芒种在即,麦粒们瞪大了眼睛,黄袍加身,似闺中待嫁新娘,骄傲无比,享受阳光下的恩泽,麦浪翻滚,层层叠加,挥手致意。湖岸两边稻黍遍野,瓜果飘香,湖里的鱼儿,岸边的花草,都拥挤在外婆张望的瞳孔中。
后来,我离开了那个美丽的地方,曾试图在岁月的废墟中寻找曾经的痕迹,却发现一切都已是物是人非。“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它像一首悠扬的老歌,在寂静的夜晚轻轻响起,触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它像一幅褪色的画卷,虽然模糊,却依然美丽。
外婆家的春天,淳朴而难忘,是妈妈小时候的记忆,也是我终身难忘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