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起来了，轻轻拂过树梢，树叶便沙沙作响，像是在窃窃私语。我踱出房门，乘着这阵风，漫无目的地走着。

天色已暗，路灯却还未亮起。这倒也好，省得那刺目的光将暮色割得支离破碎。远处的山峦只剩下起伏的轮廓，如同巨兽的脊背，静卧在天际。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自行车"叮铃铃"地掠过，骑车人的背影便消融在渐浓的夜色中。

风时强时弱，掀起我的衣角。这风倒也奇妙，分明带着暑气，却又裹挟一丝凉意，仿佛是从某个遥远的、积雪未化的山巅潜逃而来。它掠过我的耳际，钻进我的袖口，又顽皮地拨弄路边的树叶。那些翠绿的叶子在风中打了几个旋，复又归于沉寂。

路旁的小店多已打烊，唯有一家杂货铺还亮着灯。店主是个驼背老人，正坐在柜台后打盹，脑袋一点一点的，像极了风中的芦苇。玻璃柜台上积着薄灰，里面陈列的香烟、饮料和零食，都蒙着岁月的尘埃。我经过时，他忽然惊醒，茫然环顾，见无人光顾，便又垂下头去。这景象本有些凄凉，但细想之下，这老人与他的小店，俨然已成了暮色中不可或缺的风景。

转过街角，风势骤急。它卷着尘土和碎屑，在我脚边形成小小的漩涡。这阵风想必跋涉了很远，带着无数故事却无人倾诉。它时而温柔，时而暴烈，全凭一时心绪。此刻它便有些愠怒，将我的发丝搅得凌乱不堪。

前方有座石砌小桥，桥下流水淙淙。我驻足桥上，看那水流在暮色中泛着幽光。水面上偶尔有柳絮飘过，转瞬即逝，恰似生命中那些匆匆的过客。风掠过水面，漾起细微的涟漪，又将湿润的气息送入我的鼻腔——那是一种混合着青苔、泥土与往事的芬芳。

桥那头是片空地，几个孩童正在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被风吹得时断时续。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始终放不起风筝，急得直跺脚，而同伴们的风筝早已化作天际的黑点。这情景让我想起儿时同样的笨拙，不禁莞尔。晚风忽转，那女孩的风筝竟颤巍巍升了起来，她欢呼着奔跑，发辫在暮色中飞扬。

夜色渐浓，路灯次第亮起，将我的影子拉得细长。晚风也倦了，渐渐平息，只余偶尔的轻抚。归途经过一扇亮灯的窗，屋内一家人正围坐用餐，暖光将他们的剪影投在窗帘上。那灯光如此温暖，反倒衬得夜色更深。

回到家中，风已止息。我立在窗前，望着墨染般的夜色，忽然觉得这场晚风的邂逅，恰似一场无言的对话。风诉说了什么？我回应了什么？都已模糊不清。只记得乘着晚风走过一程，胸中的郁结便随风消散了。